1949年5月,国军张皇撤退,解放军的铁流开入了干越古城。阴县长一行的马蹄声碎,震醒了这个千年古邑。我们的家乡像一位慵睡了千年的美人一样,抬起了惺忪的睡眼,来迎接现代文明的触摸。
遗憾的是:新的当权者在认识物质文明重要性的同时,却忽略了提高当地住民的科技文化水平。
以至,在现代科学技术来重叩我们的大门时,我们的乡亲还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,弄得在赛先生(注一)面前出现了许许多多今人忍俊不禁的笑话。
事过境迁,当时的主角大都作古了。
如今不妨把一些滑稽片段翻晒一下,让我们的年轻朋友们分享下,一睹当年的风采。
一、点不着烟的“假货”
1952年,在苏联老大哥的帮助下,全国开始实施 “第一个五年计划”。家乡的父母官也不落伍,开始了我县第一个工业建设项目——在巷口的“余家祠堂”里,兴建我县的第一间发电厂。
经过师傅们的几个月日夜鏖战,工程终于竣工了。
这天,夜幕刚刚降临。在解放街(后改称“中街”)社区,猛然“突突”地响起了一阵“莫名”的噪音,吓得周遭的住民们瞠目结舌,不知如何是好。
尤其让他们惊恐的是,屋里那个先前经师傅好歹说服装上的圆“玻琍泡子”“噌”地一声燃亮了,而且亮得那么森人,自古以来,从没有人见过。人们在强光下,又惊又喜,一时没了单子。
此时,我和几个玩伴正在月下的街边玩耍,突见远近亮如白昼,连天上的月亮都失去了光彩,一下不知所措,慌忙朝屋内跑去。推开大门,见家里的大人们也正为此发愣。
这时,街上响起了铁皮喇叭筒的叫声:各位居民请注意,现在发电厂正在试发电。那亮着的是电灯。请不要怕,更不要摸,小心烫着,触电危险!
电灯?
父母们满腹狐疑地重复着“是呀!”随着大门“吱”地一声响“七姊妹树”下的“四只眼”——柏林舅公提着杆长烟筒,跨步进屋串门来了。
他是清末的秀才,街区不可多得的“文化人”他的博学多闻,早就享誉社区。
古书上早有记载,为了捉拿造反的孙猴子,玉皇大帝派出了雷公电母。电母手里的照妖镜,就是先头喇叭里说的‘电灯’。它能不光吗?
舅公解释说,一边将装满烟草丝的烟管朝灯泡拢去。
“噹”的一声,灯泡被撞得在堂前来回摆。
“唔……”
舅公把嘴边猛吸着的烟管取下,悻悻地说:“连烟都点不着,假货” !
二、余干县“讲不正”
余干县的有线广播技术大约引进于1958年。由那时刚刚应时成立的广播站主持。当时的设备非常简陋,播放机的功率也很小,但负载全余干镇四个街区的几十个小喇叭还是勉强够用的。
那时的小播音喇叭装在一只木工滥造的小木箱里,外层封有一块薄棉布。这种音箱不耐风雨,广播站也没有配备专用的喇叭支架,只好放置在沿街的私人店铺晒台上。
播音员是从外地聘来的专业人员,她操的是标准的普通话。可那时,全余干镇上下街,几乎没人能听得懂。所以,对居民而言,那广播节目,不是娱乐,而是噪音。
我记得很清楚,我家邻居——铁匠店的二妈妈有天听了广播呼号“余干县广播站,现在开始广播”后,就问她的儿子:猪里,楼上唔(那)个破箱子成日里咶啰叽嘠,累累擂擂,哇啥里(讲些啥)也?
猪里凝神屛息,侧耳听了半晌,说:俺也听不懂,好像在哇‘余干县讲gǒng不正jiàng,现在开始讲gǒng过’。
啊,是xio要讲过!自是唔个妮崽里岩伤来(只是那姑娘太笨),日日讲不正,总怕再讲过也是嘠个(天天不会讲,只怕再重讲都是白讲)。
未久,广播结束,广播员又开始了停播呼号:余干县广播站,现在停止播音。猪里这下似乎听得真切,忙告诉母亲:唔妈,阿俺听懂了(妈,这回我听明白了):佢哇‘现在停止过阴(注二)喔!
话音刚落,喧嚣了半夜的喇叭终于沉静下来了。
二妈妈高兴得一拍大腿说:积积德,少过几句阴,让俺睏个早觉!
注一:“赛先生”即英语science(科学)的诙谐中译名。
注二:干越方言中的“过阴”原指巫师、巫婆跳神时与鬼神通话,后引申为“胡说八道”。